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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煩不鳥

图说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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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21 10:15:49 | 显示全部楼层

人,是复杂的。

读完汪的故事以后,我的脑子乱做一团,如果用颜色来比喻人的每种特性的话,那么此时我脑子里充斥着许许多我不知道的颜料,而且还被胡乱搅拌了几下,无法形容出来。所谓“好人”、“坏人”之类的词语在这里是毫无意义的。因为,
人,是复杂的!

让我撇开政治的因素,只是来谈谈汪的故事。
果真如汪自述的,愿一人扛着卖国的罪名,让百姓安定、救政府于两难,那么此人的伟大前无古人。如果汪只是卖国求荣,那么此人是多么的渺小而肮脏。

事实上,出于善意也可能造成坏的结果,这实在非常的遗憾。但有时,也可能正好相反。
不以成败论英雄,说的精辟啊!但是事实上大部分的人只能看到表象,或结局。

这是为什么某人,虽然被全世界的人唾弃,但是他身边的人,却爱他。因为身边的人了解他,知道真象。
又或者,某人是全世界的罪人,却是身边人的天使。总之,人,是复杂的。而战乱年代的人,更是复杂的。

和平年代的我,是始终无法想像战乱年代的一个革命者,他的心情,他的所思所想是怎样的?
汪,已是历史。是一个不可改变的结局。
是英雄还是罪人,对汪已经没有意义。相反对于我们后人却是有意义的。如何看待历史,可以映照出我们的社会和人心。
为什么所谓英雄就非要死去?为什么只有成功才能成为伟人?

有没有可能只是政府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沉沦。而用少数一些人的罪名来扛负整个民族的失败。
如果是这样、那么汪已经大大的成功了。

烦大哥:对于历史,我只是一知半解,自知没有资格在这里谈古论今。
但是面对如此认真负责的好帖,潜水会不安。阐述一下自己的拙见,请指教。
发表于 2010-5-25 10:49:19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煩不鳥 于 2010-5-13 19:59 发表
汪精卫入狱后,肃亲王亲自到狱中看望汪精卫。
汪精卫以前以为清廷的官员都是昏官污吏,没想到肃亲王竟然屈身访问他这个囚犯。
肃亲王以礼相待,谈吐文雅,这让汪精卫十分惊讶,也很佩服肃亲王的见识才干。
后来人们问起汪精卫对肃亲王的印象时,汪精卫说∶一位了不起的政治家。(以下是两人在狱中的一段对话)

肃∶汪先生的篇篇大作,我都拜读过。
汪先生主张中国必须自强自立,改革政体,提倡民众参政,效法西方立宪,这些与朝廷的主张都是一致的。
目前朝廷正在筹办预备立宪,建立国会让民众叁政议政,这些不正是先生所争取的革命目标吗?

汪∶我们革命党人所主张的绝不是立宪,而是要推翻封建专制,实行三民主义。
亲王既然读过汪某的文章,对汪某的革命主张应有所了解。

肃∶你们革命党的确有很多杰出的主见,但你们也应该认真倾耳听听我们的看法。
说实话,我认为三民主义是一种见识偏狭的理论,不能成为今后中国的指导理念。
为什么要宣扬灭满兴汉?这样宣扬民族仇视能够使中国实现五族协和吗?
为什么要搞平地起风波的流血革命,我们不是已经答应实行宪政,让各种政治主张都有实现的机会。
用和平的宪政方式来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不是比用多量人命财产损坏的革命方式来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更好吗?
邻国日本不正是君主立宪的成功榜样吗?


觉得这王爷的见识比这些革命党要高的多啊。可惜没能挽救晚清FB的政局。
 楼主| 发表于 2010-6-6 17:54:05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共将内战称为解放战争,国民党将内战称为戡乱战争,但是在我的眼里,这只是一场分裂战争。
这场战争给人民带来了巨大的苦难,多少名城被毁,多少骨肉分离。若不是文化的纽带依然联系着两岸,后果不堪设想。

曾经遍寻台湾方面对于这场战争的资料,以及参战人员的回忆录。
在所有读过的资料中,最能打动我的,是台湾学者王明珂撰写的回忆录,《父亲那场永不止息的战争》。
读罢,掩卷而思,满纸苍凉。

原文选读:父亲那场永不止息的战争

自己当了兵后
曾站在金门古宁头眺望大陆
曾在营地里捡拾古宁头战役中被同胞就地掩埋的共产党军人枯骨
曾陪着那些归不得家的老兵喝酒高唱:我的家在山的那一边
我这时才能体会父亲那一代人在台湾的挫折与对故乡的想念

他们从来没有离开那战场
即使现实的战场已化为每日柴米油盐的生活压力
即使战场已成为官场、商场上的尔虞我诈
他们还是生活在仁安羌、四平战役的艰苦与荣耀记忆之中
还是以黄埔军人自诩。


父亲20岁从军,40岁退伍,但在我感觉中他一直是个军人。
生在那时代,他先是身不由己地成为军人。战争岁月中的经历,又使他成为一辈子的军人,即使在退伍之后。

我的童年,可以说大多在父亲的挫折与父母成天的争吵中度过。
约在我小学五年级时,有一天父母亲又在客厅中争吵。我躲在房间里,翻弄着抽屉里的杂物,试图脱离那战场。
在一个旧信封中,我翻出一张灰黄的照片:一张长靠椅上坐着一位美丽端庄的女军官,四五个年轻男军官或坐或站或卧地围着她。
前面几个人腰间还配着短枪,表情或神采飞扬,或顽皮轻佻。照片背面,一行墨迹将泯的小字:妈,看您的儿女们,重庆。
望着照片中年轻俊逸的父亲,若那战争延续下去,若父亲不来台湾,若父亲没有和母亲结婚,他就不会每日过着为柴米油盐发愁的日子。
或者,战争过后他又可以回武昌,跳舞、打麻将,过着他逍遥的公子生活。

一、
据父亲说,我们家在武昌是个经商世家。我们家族的字辈排行,“骏业宏开正大光明”,也说明这是个经商家庭。
祖父曾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回国后在家乡经营造纸业。父亲为“光”字辈,名光辉。大学时曾就读武汉的中华大学。
据父亲说,那时他成天跳舞、打麻将。
读到大二,当时是1937年,许多同乡朋友都从军打日本人去,并从战场前线写信回来,所以他们麻将也打不下去了。
父亲向祖父要求休学从军,但祖父坚决不许。后来在祖父“至少要当个军官”的让步下,父亲进了黄埔军校,成为15期黄埔军人。

从父亲口中,以及我对他的记忆中,当年他所从事的那些战争只是些片断景幕。
带车队走滇缅公路,由于任务艰辛,来回一趟便晋升一级。回到重庆,却听得人们传言滇缅远征军运补车队替宋美龄带进口丝袜。
从重庆的防空壕里拖出上千的尸体,每一具都带着咽喉上的爪痕及扯破的衣服,显示他们死前遭受的窒息之痛。
远征军驻印度时,夜晚有印度人摸进军营,从怀中掏出一包橄榄大的红蓝宝石换面包(母亲手指上那个大蓝宝石戒便是如此来的)。
伪装成警察、卫生部队支持东北的四平战场,受“共军”连续一周的猛烈攻击。然后便是,逃难时到处寻找亲人的记忆。

二、

来到台湾后,父亲便一直住在南台湾高雄县凤山镇黄埔军校旁的黄埔新村。这也是我出生,以及20岁之前成长于斯的地方。
是的,我的幼年与青少年生命与黄埔无法分割。翻墙进入黄埔军校偷芒果与卫兵捉迷藏。
观看官校学生在黄埔大道上踢正步,对他们扮鬼脸,甚至青少年时眷村朋友们共组的帮派也叫黄埔。
据父亲说,刚到台湾时,一切都明白了。许多很亲近的朋友、同僚、长官,原来都是共产党潜伏在各部队里的人。
难怪后期与共军作战时,共军经常比国军先知道国军部队调度。
我家邻居徐伯伯说,有一次他们师团与共军对峙了一星期,突然共军撤退。
并向国军喊话:对面某师的弟兄们再见了,我们到某某地方等你们。
果然一天后接到上级命令,要他们转战到那共军先一天已到的地方。

便是如此,从小我在眷村的抗战剿匪记忆中长大。
夏天南台湾溽热的夜晚,邻居们搬出板凳、躺椅坐在巷子里,摇着扇子,大谈抗战剿匪的事。
或讲到伤心处引起一阵静默,或几个人扯下裤子、掀起上衣比身上的弹痕,引起旁边妈妈们的窃笑。
小时候,听来听去,都是些雨林中作战的故事。他们如何穿过雨林出其不意地突袭日军,如何受蚂蝗、毒蛇、疟疾纠缠,等等。
但小孩们更感兴趣的是:咬人的蚊子大得像鸡,恨不得拔枪打它们?
比水桶还粗大的蟒蛇,让辗过它的吉普车跳起老高。或是:没头的军人鬼魂晚上在旷野里踢正步。
稍微大一些时,我才知道我们整个黄埔新村,住的大多是38师及新一军的军眷,孙立人将军的手下。
小时候常听大人说,初来台湾时,孙将军说不久就要打回去。大家也为此摩拳擦掌,因为新一军从来不相信他们会打不过共军。
他们说,丢了大陆有很多原因,但新一军可没打过败仗。
我在这眷村中的成长经历,便是从幻想着鸡那样大的蚊子、让吉普车弹跳起来的大蟒蛇的童年。
逐渐了解为何村中都是些在军中没搞头的叔叔伯伯们。

父亲在1949年大撤退时,托同僚将我奶奶自武昌接来台湾,因此小时候我们家是村中极少数有长辈在的家庭。
小时候,只觉得家中有个奶奶唠叨我们,其他也不觉得如何。
后来才逐渐知道,什么是抗战剿匪战争造成的妻离子散、骨肉分离。
小时候过年时,总有三四个军人叔叔伯伯在我们家吃年夜饭,然后大人们打麻将。
有一位叔叔经常喝醉了在我家院子里吐,边吐边哭,对来劝的人说,就让我一年哭一回罢。
有个孙少将,每次来到村上,便让我们一群孩子挤在他插着将官旗的吉普车上,呼啸地进入黄埔军校的大门。
带我们在军区内采芒果、游泳。听说,孙少将的小孩都留在大陆没带出来,所以他特别疼孩子。

父亲对奶奶极孝顺。据父亲说,在武昌,他家里是富商地主,所以奶奶留在大陆会被清算斗争。
但来台湾后,对于一直有佣人伺候的奶奶来说,也是苦。所以父亲尽力奉养奶奶,不让她受苦、生气。
在我记忆中,父亲只打过我一次,为的是我不听奶奶的话,还对她生气跺脚。
在奶奶过世许多年后,母亲才对我们说,奶奶来台湾时带了些金条及火狐袄之类的贵重物品,后来都瞒着父亲卖了补贴家用。
那时,的确,一个军人的薪水不足以养生送死。我小学一年级时,奶奶过世。父亲只有从军中退伍,拿退伍金办奶奶的丧事。

葬了奶奶后,不久家中经济便陷入绝境。几乎天天饭桌上只有酱菜,后来连酱菜都买不起。
卖酱菜的祝伯伯与我们住在同一巷内,他的儿子阿凤与我同年,我们成天玩在一起。
所以每当父亲自己去买酱菜而不是要我去时,我心里总觉得很羞辱,因为我知道他是去祝伯伯那儿赊些酱菜回来。



我小学三年级时,家境有了点转圜。
母亲娘家在凤山火车站前经营早点冰品店,这时因外祖父母身体不好,要将店里的生意交给下一代。
母亲的兄弟姐妹共有十人,听说抽签时他们做了手脚,故意让母亲中了签。
我母亲与母系亲友们,几乎都是台湾的闽南人,他们是我生命、身体的另一半。
这便是我,在眷村中有时被喊作杂种,在台湾闽南人眼中又是外省人。
小时候,每当父母在激烈争吵时,我都会憎恨他们的婚姻,以及我自己。
凤山火车站前,是台湾光复初期2·28事件发生流血冲突的地点之一。
当时全台湾到处爆发本省人与大陆来台军人间的暴力冲突。
据母亲说,当时军人在火车站外以竹篱、白布围住整个车站出口。
当火车入站,数百名带着武器的台湾民众冲出时,布幕外早已架好的机关枪开始扫射。母亲说,她只看见血染红了白色的布幕。
所以,当父亲在追求母亲时,常带着相当一个排的军中弟兄去邀母亲出来看场电影。直到父亲去世后,母亲才说出那些往事。
父母带外祖母看一场内容为男女殉情的电影,并表示不能结婚便要死在一起,母亲娘家才答应这场婚事。
不久,母亲的双胞胎妹妹,我的四姨,要嫁给一位客家人,在母亲家中掀起更大的风暴,所以父母亲的婚姻就被母亲娘家的人接受了。

在那约一年的时间,平日妈妈每天回眷村的家里为我们做饭,然后再返回店里。
暑假,我与姊姊、弟弟便都住在火车站的外婆家。在外面野着玩,在店里偷冰棍吃。
那段时日,我经常在半夜醒来,害怕衣柜上那只总是瞪着我的老猫。
此时我抵抗那猫及所有鬼魅的办法是,让自己专心听着厨房传来规律坚定的磨黄豆的石磨声。
以及从门缝中凝望昏黄灯光下正在推磨的父亲泛着汗水的光亮脊背。

有一天,突然我们家的早点冰果店结束了。一两年后父亲才对我们说明原委。
那是一天早晨,他送早点到附近一家旅店的客房。敲门进了房,见到一男一女躺在床上尚未起身。那男人,是父亲的老部属。
即使在父亲对我说明此事时,我仍不明白为何我们要关掉早餐店,我也无法体会当时他受到的打击。
我所想的只是,我们何时才能脱离穷困,哪一天父母可以不为了缺钱吵架,以及我是否能有点钱买糖。

是的,在我极有限的小学回忆中,一幕残酷的记忆经常缠着我。
因要不到钱买糖还挨了骂,我哭着上学,走着走着,我发现父亲跟在后头。
我赌气仍往前走,但不时回头瞄瞄父亲,看他要做什么。
父亲走入一家他经常赊欠的小杂货店,一会儿又走出来,然后快步地追上来。
在离我十余步时,他喊着“小明,给你”,说着将一个五角铜币掷给我。
后来回忆这一幕,我逼着落魄的父亲向杂货店赊五角钱,经常让我羞愧痛哭。

我还记得一件事,也是当时我太不懂事,看见有些同学中午带便当在学校吃,我也吵着要带便当。
吵闹了几次后,有一天父亲终于同意替我送便当到学校。
那天中午,父亲送便当来,并在我打开便当时,对我及周围我的同学说:今天起来晚了,菜场买不到肉,所以只给你带个荷包蛋。
当时我为父亲的谎言感动得几乎掉泪,因为一年来,我们家没有人吃得到荷包蛋,更别提吃肉了。
后来父亲为了养家,曾在高雄港当码头工人,又在左营的海军废弹处理场工作,但都做不久便辞职。
这些都是十分辛苦且危险的工作,但他做不下去的理由仍是: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出身黄埔军校的军官,他无法忍受别人对他的喝斥。



在我12岁那一年,父亲终于做了一个决定:到台中省政府去找他的军中老长官。
事实上,多年来许多邻居叔叔伯伯都劝他说,省政府有很多你的长官、同事,去走一趟罢。
我还记得父亲出发的那一天,他穿上借来的白衬衫和一双皮鞋。几天后,我放学回家,进了门,便看见刚回来的父亲。
他穿着新买的衬衫,眉飞色舞地对母亲说:火车一出高雄,我就看到路边一个大广告牌,上面写着,马到成功。
他说省政府过去的军中长官们很照顾,他们要父亲自己选,是要在省政府上班,或是在高雄的省营机构安个职位。
父亲打趣着说,他看见老长官们都穿西装结领带上班,穿了一辈子军服,我才不要在脖子上拴个西洋绳呢!
妈妈、姊姊、弟弟都在笑。我感觉,我们家从来没有那么温馨过。

不久,父亲便在高雄一家省政府经营的肥料厂当了个专员,我们家的经济情况因此突然改善。
当时台湾的省政府,由上到下各级官员大多是由军中退下来的将校官转任。父亲这工作,原是省政府官员朋友替他安插的闲职。
然而不久,父亲在这公司里的地位重要起来,他也不由得经常要穿西装、结领带。
这是由于,肥料厂多年来一直有排放毒烟损及附近农作物的问题,农民委托议员向省府要求巨额赔偿。
肥料厂知道父亲是省府安插的人,与省府关系必然很好,于是将父亲晋升为公共关系室主任,主要工作便是处理烟害赔偿问题。
以后几年,父亲便经常到台中出差,与一些议员、省府官员周旋应酬。
他衣橱里的西装领带愈来愈多,抽屉里的名片也愈来愈多,而他的身躯也愈来愈像个商人。
这是他最得意的几年,不但利用关系替母亲在银行找到个职位,也经常替眷村的朋友在高雄工业区安插工作。

在我中学二年级那一年暑假,父亲出差到台中,要我和姊姊、弟弟到台中找他。
这时我们才见识到他在外面多么有办法,他也有意对我们炫耀这一点。
我觉得,经历许多挫折困顿后,父亲一直努力地在我们面前树立他很有办法的形象。
那几天,白天他包下一部出租车带着我们到处玩,晚上带我们到各个夜总会看节目、吃牛排。
而且经常是,进去一家夜总会没多久他便借口菜不好或节目不好,再带我们到另一家去。

大概是我们到台中的第三天。
那晚,当父亲正在问我们想去哪一家餐厅夜总会时,接到了一通电话。
放下电话,他对我们说,今天我们去蓝天。进了那夜总会,一位经理迎面而来。
与父亲说了一阵悄悄话,我依稀听到“你的老长官……”,然后将我们安排坐在靠走道的一张桌子边。
那晚,父亲很少跟我们说话,一直注意着舞台前的一张空桌。
节目进行了约半小时,四五个人拥着一位老者进入餐厅,在舞台前那张桌子边入座。
由于气氛特别,我一直关注着父亲。他神色凝重地一直望着那老人,不时有些激动哽咽的表情。
节目还未完,那群人就拥着那老人离场。当他们走过我们这一桌时,父亲突然离座,挡在老人身前。
他努力地挺直身子,紧并双腿,但他应酬过度的肚子却因此更突出。他高举手臂,以手掌置于额前行军礼,但他的西装却因此拉扯变形。
他便以这样滑稽的姿势,在那老人面前喊道:某团某营营长王光辉报到!
那老人停下步子,口中说:好!好!
他向前,当他的手正伸向父亲的臂膀时,一个壮汉侧身挡在父亲与老人之间,其他的人则推拥着老人离去。
父亲保持着行军礼的姿势,不顾这一幕已引其邻近几桌人的窃窃私语,直到那一群人完全离去。
不久,我们也离开了那夜总会。离去时,我只觉得父亲的举动真让我们丢脸。
那晚回到饭店,父亲以从未有的严肃口吻对我们说,那老人是孙立人将军。

孙立人将军,对从小生长在黄埔新村的我来说,这名字是多么的熟悉、亲切,但又似乎是许多不幸的根源。
特别是,我家隔壁第二家住的便是孙菊人老师。孙老师是孙立人的妹妹,夫妻俩从不与邻人交往,甚至很少出门。
据说是,恐怕被跟踪调查。再过去,便是阿凤家。阿凤的父亲,祝伯伯,那个全村惟一能写祭文、作对联的卖酱菜老头。
原来是孙立人的文职幕僚,受孙立人将军谋叛之累,坐了几年牢后,连谋个小学老师之职都不可得。
黄埔新村,村上父老大都是黄埔嫡系军官,却没出几个将官,也因为他们都是叛将部属。
然而在一个村上朋友家里,我曾看到一本印刷精美的英文杂志,整本都在介绍孙立人将军所率新一军的对日战绩。
据朋友的父亲说,这是抗战时所编,对外国宣扬中国战绩的宣传品。村子边的黄埔军校,阅兵台作“立”字形。
村上父老窃窃地说,这是大家怀念孙立人将军,才偷偷把它盖成这样子的。
我在20岁前惟一到台北的经验,我自己毫无记忆。
听妈妈说,那是一次国庆节阅兵,孙立人将军为阅兵总指挥官,父亲是担任阅兵司仪的孙系军官之一。
眷属们坐在一个专属火车车厢到台北看阅兵,一岁的我在母亲怀里睡着,尿湿了妈妈的红旗袍也染红了我的小屁股。

孙立人将军的叛乱事件,根据我自小听得的村里父老的说法:
是孙将军主张要尽台湾所有军力一举攻占东南四省,然后再打下长江以南,隔江与共军对峙。
反对此议的是蒋介石的亲信、力主建设台湾为反共基地的陈诚。孙将军等人准备借着阅兵来一次清君侧行动,逼蒋介石同意反攻大陆。
不幸的是,孙将军身边有潜伏的共谍,将消息传到大陆,于是大陆在沿海调动空降师,准备趁机进攻台湾。
而所有这些消息都传到了蒋介石那儿,因此,蒋认为这是孙立人与大陆方面有勾结的一次叛乱。
然而因为孙立人将军甚得美国、英国军政高层的赏识,所以蒋只得将他软禁在台中,不敢进一步处置他。



那次见了孙立人将军一面后,父亲的事业开始走下坡。
后来我知道,那几年父亲替肥料公司解决了不少烟害赔偿问题,使得那些高雄议员们无法借机勒索。
然而父亲的才干以及他在省政府方面的人际关系,却让那些议员觉得有机可乘。
他们要父亲为他们介入的一些地方工程向省政府官员说项,并答应在工程预算通过后,以工程款的一部分作为关说酬劳。
那时,经常有豪华轿车停在我们家门口,议员亲自来接父亲到台中出差,但我们看得出父亲的身不由己。
母亲常哭着求父亲不要与他们来往,但父亲似乎有把柄握在对方手上,不得不去做那些为公共工程说项的事。
家中又开始为了钱成天争吵,因为父亲不但没得到佣金,还负了不少的债。

此时我已在读高中,忘却这些忧烦的方法是混太保、打群架。
高一、高二时,父亲对我在外闯祸不但宽容,还经常很有办法地替我解决问题。
每当我被一个学校开除时,他就动用关系替我再找学校。当被我打伤的人找上门来,他悄悄地与对方在外面商谈赔偿,不让母亲知道。
那时我却很少关心他,直到有一天母亲对我们说,其实父亲早已被肥料公司开除,并陷入一些金钱官司中。
这时我才注意到父亲的改变,他变得消沉、静默,忍受母亲对他的数落,他已完全接受自己的失败,也不再想对我们证明他很有办法。

由于没考上大学,20岁时我必须入伍服两年兵役。我刚进入军中,父亲便入监服刑,不久被转入医院。
新兵训练结束后,我被分发到金门前线,无法回台湾看他。
父亲从狱中寄给我的信里写道:吾一生戎马,从未做出对不起国家社会的事,今受小人陷构……
我流着泪读他的来信,他说的不是真话,但我更能因此感受他的痛苦。
为了生活,为了让妻儿及村上朋友瞧得起他,他挣扎于做个正直的军人和有办法的大人物之间,而至死他仍相信自己是个军人。

在军中,我对父亲所经历的抗战剿匪战争又有了些新认识。
我到金门战地单位报到的第一天,便有多个老士官来到营部,说是来看小老乡,那就是我。
后来由于我成为业务士官,查阅人事资料时惊然发现本营竟有数十位湖北籍老士官。
与他们相熟后我才了解,他们原来都是1948年从湖北某县结伴逃难的同乡农民。
到了上海,住在车站与骑楼下,没得吃、没得穿。有人拿粥给他们吃,又拿衣服给他们穿。
要他们在一些名册上划押签字,说是为了领馒头。就这样,他们便糊里胡涂地成了军人。
后来我知道本师其他营里也多有这样的情形,所谓抗战剿匪老兵,有许多其实只是当年的难民。
当时许多国民政府军的部队被打散后,在上海、广州重新整编,也就是抓些难民来当人头充数。

其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不是老士官,而是一位老中尉人事官。他成日喝酒嫖妓,经常因欠债而让老百姓告到军营来。
有一回,我们年轻的营长发火了,他对喝得醉熏熏的老人事官说要将他送军法。
“你要把老子送军法!你要把老子送军法!”人事官突然发狂地叫骂,“老子当兵的时候你在哪里?”
接着,他倒在营长烫得笔挺的军裤下,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死命哭骂:
“老子14岁时我娘要我出门买酱油,就被你们抓来当兵;你就毙了我罢,让我见我娘去!”
营长在本师以行事果断卓绝著称,此时被他闹得呆在那儿,不知所措。
我知道,像他那样在我们村旁的黄埔大道上踢正步训练出来的新制军官,不会了解那场荒谬战争,以及那战争造就了多少扭曲的人性、人生。

部队回到台湾后,驻地在新竹杨梅,离台北不算太远。我每个周日假期都到父亲的病床边陪着他。
自己当了兵,曾站在金门古宁头眺望大陆,曾在营地里捡拾古宁头战役中被同胞就地掩埋的共产党军人枯骨。
曾陪着那些归不得家的老兵喝酒高唱“我的家在山的那一边”,我这时才能体会父亲那一代人在台湾的挫折与对故乡的想念。
他们从来没有离开那战场,即使现实的战场已化为每日柴米油盐的生活压力。
即使战场已成为官场、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他们还是生活在仁安羌、四平战役的艰苦与荣耀记忆之中,还是以黄埔军人自诩。
有一天我进入父亲的病房,病床是空的。一个护士察觉我的惊恐,她对我说,放心,王先生是去做检查。
我与那护士坐在空荡的病房内。她对我说,你是王先生的儿子罢,你父亲常提起你,他很以你为荣。
我听了心如刀割,混了几年小太保,又两次考大学失败,除了为赚点零用钱而在报上发了几篇散文外,我有什么可让父亲感到光荣的?
在我退伍前半年,父亲终于去了。那晚台北荣民总医院打电话到军营里,营长要他的驾驶员立刻送我到火车站。
到了医院,见到父亲容颜安详地躺在床上,我并未感觉特别悲伤。
只是觉得,小时以来父亲一直佑护着我们的伟岸身躯,为何此时小了许多。
办完父亲的丧事,半年后我在军中服役期满。往后的六个月,我每天至少花上15个小时读书,后来考入师范大学历史系。
推动我的,以及后来一直推动我读到哈佛大学的,是我对父亲的感念——他以我为荣。



那一年,1974年,我与几位眷村朋友一起到台北上大学。
其中有一位是与我同年的杨海诚,他与我相同,服了两年兵役后才考上大学。
这一年,以及次年,我两度陪他到乌来山区找他大伯父。为的是,海诚奉他父亲之命,到山里劝这位老人家下山养老。
过去我便听父亲说过,海诚的大伯是孙立人将军麾下的一名虎将,仁安羌战役主攻的营长之一。
老人住在曲尺山区一条山道的尽头,那原是一个矿场,后来被封闭,老人单独住在废弃的办公室中。
他整年大多只靠三种食物过活:自己养的鸡,溪里的虾子与到处可采得的一种红色野菜。
那时年已近八十的他,白天仍能生龙活虎地修理鸡圈,教我们如何在溪中放虾笼。
晚上,饭后两杯酒下肚,他委顿地卧在躺椅上,这时才像个近八十岁的老人。
我这时已在历史系读了些中国近现代史,对远征军及仁安羌战役十分感兴趣。
而这位杨伯伯,正是历史的见证,口述历史的绝佳采访对象。
然而让我感到失望的是,这场伟大的战争,在他说来竟是如此的稀疏平常。
他说,盟军要提供他们最好的武器,但他们只要迫击炮。他说,孙将军的部队将迫击炮使用得出神入化。
他们便是如此,将炮弹吊射入日军躲藏的战壕中,让敌人没地方躲。
听着听着,我不再是历史系的学生,又变成了当年眷村里听远征军故事的小孩。

杨伯伯说,他认得父亲,“你爸爸在四平,守车站到邮局,那一仗打得漂亮!”但说到下山养老,他坚决不肯。
他说,他不想再吃国民党与蒋介石一口饭!这也是我在眷村中常听说的:某某卖烧饼的、打煤球的,过去事实上是国军将领。
丢掉大陆后,从此不肯向国民党、蒋介石低头讨饭吃,宁可过着清苦自食的日子。



我研究所毕业后,台湾进入一段所谓后殖民时期。
二战前在台湾的日本人被歌颂为建设台湾的先锋,台湾民主法治的根源。
相反地,由大陆来台的老兵们,或被认为是屠杀台湾人民的刽子手,或被骂为吃台湾米却心向大陆的叛徒。
在政界与知识界,转型正义被喊得满天价响。其意是台湾要转型进步,就必须追究蒋介石及其追随者的责任,要他们为正义付出代价。
这又是另一场战争,所幸父亲已脱离了这人间战场。

后来在我30年的历史学术生涯中,常狂称自己的研究是“从新石器时代到社会主义新中国”的我,却从不研读抗日与国共战争的历史。
对我来说,那是个人记忆中的一片圣土,我不愿学术知识污染了它。
在那儿,有像鸡那样大的蚊子,有让辗过它的吉普车跳起老高的大蟒蛇。
有孙将军带着他的弟兄脚下踩着蚂蝗毒蛇穿过雨林,有摸进军营以橄榄大的红蓝宝石换面包的印度人。
在那儿,没有民族战争,没有同胞相残,没有仇恨,没有恐惧。
所有的都已成为过去,只有我父亲及眷村中的叔叔伯伯们赖以维生的战争记忆,以及我对他们那一代人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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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明珂驻守金门时的留影,只是到现在,我仍然搞不清楚其中的哪一位才是作者本人。
不论怎样,还是把这张照片放在这里吧。读历史资料,能够让我读到心在颤抖的作品,确实不多。

[ 本帖最后由 煩不鳥 于 2011-8-18 01:34 编辑 ]
发表于 2010-6-6 23:20:15 | 显示全部楼层
读到父亲(三)最后的几个场景,好感动,好温暖。。。
 楼主| 发表于 2010-6-7 13:37:46 | 显示全部楼层
TO:猫猫
台湾老兵的回忆录,自己也读了一些,其中觉得写得最感人的,就是这一篇了。
作者是台湾的著名史学家,他号称熟读上下五千年,却从不愿研究国共内战史。

国共内战,是民族的悲剧,双方近乎疯狂的相互屠杀。多少民族的精英在这场内战中,化为尘土。
骨肉分离的悲剧,延续了多年,流落在台湾的那一群中国人,对故乡的思念,绵延不绝。
文化的纽带一直把两岸紧紧的联系在一起,文化的力量,消融了两岸的敌对与仇视。

我的老师曾经说过:文革只是新中国权力再分配的一段插曲,这是我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每一次的改朝换代,都是以血流成河的方式,以暴力的对抗,完成政权交替。
如果我们中国人也具有西方的政治智慧,懂得妥协的意义,那一场内战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国民党败退台湾后,认真的总结教训,重新实践三民主义。
共产党夺取政权后,因权力再分配而引发的狗咬狗的政治斗争,延续多年。
付出代价的,是广大的普通民众。那一场浩大的悲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败逃台湾的国民党残余部队,一路也是吃尽苦头,其艰难程度,并不逊于当年流窜的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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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煩不鳥 于 2010-6-8 16:44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10-6-7 14:41:34 | 显示全部楼层
国民党在抗战初期组建新军,新编第一军号称天下第一军,共产党的南方游击队组建为新编第四军。
新一军的老军长是郑洞国,抗日名将。内战中驻守长春,坚守待援数月,后被部下挟持,被共军俘获。

国军部队中,日军最怕的就是新一军。日军驻扎缅甸的第十八军,面对新一军,几无胜绩。
新一军是国军部队中,唯一全部美械装备的部队,不论在士气、训练、战斗精神方面,并不逊色日军。
到战争末期,只要日军遭遇新一军,便望风而逃。新一军由此赢得天下第一军的美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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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缅甸作战期间的孙立人将军,以其强悍的指挥风格,赢得盟军的赏识与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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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胜利后,从缅甸返回国内的新一军部队,受到民众热烈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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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在缅甸屡立战功的部队,回国后陷入内战的泥潭,被派往东北与共产党争夺地盘。
新一军凭借强盛的战斗力,一度将林彪的部队赶至松花江边,就在林彪准备放弃东北的时候,孙立人接到蒋停止攻击的命令。
原来根据美国的调停方案,双方就地停战。共产党意外获得休整的机会,苏联将大批缴获的日军物资,交付林彪。
待到重新开战时,林彪的装备早已今非昔比,而孙立人已被调离东北,新一军38师在长春坚守数月之后,全军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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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煩不鳥 于 2010-6-7 21:20 编辑 ]
发表于 2010-6-7 23:38: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要好好看看

教科书把历史改得面目全非了。国民党,CP,日本,没有一个说真话。
发表于 2010-6-8 10:55:55 | 显示全部楼层
写真、すばらしい。
当時の状況や雰囲気は生々しく反映され、まるで歴史映画を見ているようです。
続きも期待しています。
 楼主| 发表于 2010-6-8 13:04:32 | 显示全部楼层
于右任晚年渴望叶落归根,未能如愿。临终前夕留有诗作一篇。
《国殇》并非泛泛的家国之情,而是一首哀歌,是隐痛的绝唱。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 望我大陆。
大陆不可见兮, 只有痛哭!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
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
天苍苍,野茫茫, 山之上,国有殇。

四九年,于右任离开大陆时的资料照片。背井离乡,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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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煩不鳥 于 2010-11-2 00:17 编辑 ]
发表于 2010-6-8 13:21:27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多珍贵的图片资料啊!
内容丰富,还没有来得及通读呢.

我们需要知道历史本来的模样。谢谢烦大哥。

[ 本帖最后由 前世是猫 于 2010-6-8 13:22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10-6-8 14:06:5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煩不鳥 于 2013-6-22 18:15 编辑

试图修改,无果。
 楼主| 发表于 2010-6-8 17:07:2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煩不鳥 于 2013-6-22 18:16 编辑

试图修改,无果。
 楼主| 发表于 2010-7-12 22:35:39 | 显示全部楼层
多年前,参观一个史料展览时,一副图片引起了我的注意。
图片中的女子端庄、娴静。浏览着这幅图片,心中闪现两个大字:淑女。
或许,只有在那个年代,在那样的文化环境中,才能孕育出如此高贵的气质。
那个时代过去了,一切也随之烟消云散,我们只能从这历史画卷中,细细品味那个时代的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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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中国杰出的知识女性,在碧水蓝天间,缓步向我们走来,然而,我们却永远也走不到她跟前。
这不仅是因为我们和她之间隔着时间的距离,还因为,我们和她之间隔着时代与文化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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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阅读徐志摩文集的时候,我记住了这个名字:林徽因。
民国时代,在那段乱世岁月里,有着这么一群传奇的女人。她们绚丽璀璨,傲然自立。
她们是中国近代文化史中不可逾越的历史坐标,他们是传统文化熏陶下的风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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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的名字,成为民国时代美丽的符号。
林徽因,浸润了西子湖畔的灵秀与风姿。她不仅拥有智慧与优雅,还有些孤傲、轻灵。
她的美丽与灵性,可以让冰心这样清澈见底的女子都心生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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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在《纪念志摩去世四年》中写道:
我们这一群剧中的角色自身性格与性格矛盾,理智与情感两不相容,理想与现实当面冲突,侧面或反面激成悲哀。
当年,在志摩近乎疯狂的追求之下,林徽因留下一句:我懂得,但我怎能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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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用女人特有的心智,结束了与徐志摩之间那一段无望的爱恋。

芳草依依,绿杨飞絮,人间四月轻愁。
蛙声一片,辗转意难休。
垄上梧桐脉脉,小桥外、碧水长流。
南风里,呢喃耳语,入夜隐归舟。

霏霏烟雨里,落花舞醉,与梦吟留。
看飘渺,长空云卷云收。
倦对红尘聚散,已然是、无语回眸。
殷勤问,天涯人远,谁解此情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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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的美,美得清冷,美得没有瑕疵,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犹如她自己的诗歌。
林徽因曾在诗中写道:我情愿化成一片落叶, 让风吹雨打到处飘零。或流云一朵,在澄蓝天, 和大地再没有些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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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则带着满心的伤痛,留下了传世之作: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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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年少时跟随父亲游历英国,徐志摩则在郁闷潦倒之时结识了林徽因的父亲林长民。
经由林长民介绍,认识了英国作家狄更生。再由狄更生的介绍和推荐,徐志摩以特别生的资格进了康桥大学皇家学院。
当时徐志摩已是一个两岁孩子的父亲,他被林徽因出众的才华与美丽所吸引,于是苦苦追求,并不惜与发妻离婚。
但林徽因经过理智的思索,和父亲一起提前回国了,而且是不辞而别。
一见倾心而又理智地各走各的方向,这就是世俗难以理解的一种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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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过北洋政府司法总长的林长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林徽因,徐志摩不过是个始乱终弃的才子。
其实林长民说得没错,在林徽因之后,徐志摩的生命里还将烙印着这些女人的名字:凌叔华、陆小曼、韩湘眉。
在父亲的劝导之下,林徽因决定放弃和徐志摩这段无望的爱恋,悄悄的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林徽因并不否认,是徐志摩把她领上了文学这条路,她感谢他的知遇,林徽因并不讳言在她的作品里,有着徐的影子。
徐志摩最终还是抛弃了发妻,与交际花陆小曼混到了一起。而林徽因则履行了与梁家的婚约,嫁给了梁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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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徽因的情感世界里,除了与梁思成之间的爱情,她还拥有来自金岳霖的真诚情意。
当林徽因向梁思成坦陈对金岳霖抱有好感时,梁的答复是:你是自由的,如果你选择了老金,我祝愿你们永远幸福。
后来,林将这些话转述给金岳霖,金的回答是: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该退出。
从此他们再不提起这件事,三个人仍旧是好朋友。一代哲学宗师金岳霖,再未对其他女子动过凡心,终生未娶。

林徽因与金岳霖.jpg

在林梁新婚之际,金送了他们一幅对联:梁上君子,林下美人。
在林徽因去世的时候,金也送了一幅对联: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

遥想当年,大学里的两门必修课:古代文学、现代文学。古代文学作品选,我很喜欢,甚至常常用文言记述日记。
而现代文学作品选,充斥着政治色彩,令我厌烦。若无这几位大师的故事贯穿其中,这一门课,或许会考不及格。
他们的故事,他们的人格,对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产生过巨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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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每当读起宋代词人晏几道的这一首《临江仙》,感觉似乎这词是为了千年以后的这几位青年男女而作。
词中所描述的意境,用在这几位青年男女的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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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成是著名的建筑大师,林徽因陪着他一同跋涉了两百多个县,考察测绘了多处古建筑,获得了许多远溯唐宋的发现。
许多古建筑就是通过他们的考察,得到了世人的认识并加以保护,如河北赵州石桥、山西的应县木塔、五台山佛光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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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期间,物资匮乏。初为人母的她,在菜籽油灯的微光下,缝着孩子的布鞋,买便宜的粗食回家煮,过着简朴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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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 本帖最后由 煩不鳥 于 2010-8-1 15:46 编辑 ]
发表于 2010-7-13 01:06:1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偶像,林徽因。。。
她的一生活得精彩
发表于 2010-7-13 13:30:28 | 显示全部楼层

多少娴情的女子

唐时风,清时雨,
多少枝花,多少娴静的女子。

她们,不是玉阶回首剪花入瓶的女子,
她们所以脱颖出尘,穿越时空打动我们。

我想,必有什么是纵贯时空不会凋落的。
那,是什么呢?
是古典,是纯真,是羞涩?
我想,也许远远不止这些。

那是与时俱进的古典,是纯真与智慧的结合,是羞涩与坚韧相随・・・
她们下颚的角度和眼眸中流露的神情,
与其说是自信,不如说是一种无可自卑的坦然、和毫无做作的端庄。

期待续篇!
发表于 2010-7-13 13:33:5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煩不鳥 于 2010-7-12 22:35 发表
我们可以假设这样一种情景:
一位中国杰出的知识女性,在碧水蓝天间,缓步向我们走来,我们会感到亲近,感到震惊,也迎着她走过去。
然而,不管她怎样不停地走着,也不管我们怎样不停地迎着她走着,我们永远也走不到她跟前。
这不仅是因为我们和她之间隔着时间的距离,还因为,我们和她之间隔着时代与文化的距离。


再阅。  赞!

[ 本帖最后由 前世是猫 于 2010-7-13 13:35 编辑 ]
发表于 2010-7-14 13:40:12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久不见.
又见新贴,很是感兴趣.
发表于 2010-7-30 15:54:26 | 显示全部楼层
难得的一张
左为林徽因,右为徐志摩。

被文学成和谐了

[ 本帖最后由 怕冷的花 于 2010-7-30 18:21 编辑 ]
发表于 2010-7-30 16:48:01 | 显示全部楼层
又悄悄的更新啦。继续等待、续。
发表于 2010-7-30 17:42:19 | 显示全部楼层
民国时代的佳人实在太多了,林徽因足够聪明没有选择徐志摩所以这段情事才成为佳话。
也是大家闺秀才艺俱佳的蒋碧微,选择与一见钟情的徐悲鸿私奔法国,结局就很悲剧了。
那个时代,应该是女性从封建礼教的束缚中觉醒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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